每周一到周五,药剂师东紫都按时上下班;每周六,母亲东紫都会辅导孩子功课,带孩子上学习班;每周日,小说家东紫都会一个人坐在房间,把已经在心里焐了好久的故事写下来——到现在为止,她发表的小说已经超过100万字。
东紫的小说代入感很强,寥寥数笔,你就会被她笔下的人物吸引,人性的幽暗、隐秘,生命的疼痛,也会一点一滴撞击你的心扉。11月29日晚,东紫亮相由山东省文学院、山东大学当代中国文学生活研究中心和济南时报主办的作家讲堂,作了题为《小说写作随想》的演讲,演讲的题目虽然叫“随想”,但对小说创作,东紫十分明确——写那些让你疼痛的东西。
A 被文学拯救
1997年,27岁的药房主任东紫决定辞职下海。“下海了才知道,一个女人做事有多么艰难”,总经理让她去讨要欠款,让她去给各个领导送礼,“他们说着粗俗的笑话,你却要夸他们博学”,工作的状态让她难以承受,每次上下楼梯,东紫都会想起但丁“上着别人家的楼梯,吃着别人家的面包”时的艰难和苦涩。走在来来回回的路上,她开始恐慌,恐慌自己如果突然死了,“连个来送行的人都没有”。
恐慌之下,东紫再次辞职,然后她来到济南,跟了一个女老板,女老板喝多了酒,会像狼一样嚎哭,女老板说她常做一个梦,梦到自己全身赤裸站在酒桌上跳舞。东紫说,“看到女老板的状态,我就想,一个女人要在生意场打拼,需要付出多少超越底线的东西。”
带着满心的失望,东紫从“海”里又游上了“岸”,她到了莒南一家卫生所工作。然而人生的状况并未好转,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,面临着工作和生活的挤压,面临着家人的“催婚”、旁人好奇的目光,东紫十分抑郁,“值夜班的时候常常抱着一把菜刀坐在被窝里,有时候甚至会一个人在家里放声大哭”。
有一天,东紫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,“我一看信封,把我的姓名和单位的名字都写错了,读完这封信,我泪流满面。信是临沂的诗人江非给我写的。我在济南一家电脑公司上班时,公司有一个业务是给临沂的文学杂志《洗砚池》排版,排版时会出现一些空白处,我就用自己写的东西给这空白处‘填空’,前后填了三次。江非就是因为看到了我的这三篇文字,给我写了信,对我的文字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”
江非的这封信,让处境艰难的东紫感受到了人心的温暖,“没想到文学圈还有这么好的人,素不相识,却会用文字来温暖你”。后来有一次东紫听作家刘烨园讲课,“刘老师敲着桌子质问我们:如果你生命里优质的那一块是文学,你不好好利用,你对得起你这条命吗?”刘烨园的敲击声和质问声让东紫开始认真对待文学。
而真正让文学成为东紫生命的一部分,是在10年前,“家庭遭遇了塌天大祸,我站在窗前看着初秋的一片叶子落下来,突然十分羡慕这叶子,我就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。”
就是在这样的绝望中,东紫收到了《人民文学》,那一期的杂志上,有她的一篇中篇小说,“一瞬间,我就觉得自己的脊柱仿佛被打上了钢筋,我觉得我的人生不是垃圾筐式的人生,你遭遇的一切挫折和屈辱,都是你独特的生命体验,只要你真诚地对待文学,文学最终都会回报你,文学可以支撑生命,可以兜住你人生的底,文学不会让你的生命脆弱地倒下。所以如今有人问为什么写作,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:为你的生命写作。”
B 写作能改变我们看待事物、人生的方式
“来山大之前,我在家里吃一个苹果,苹果上有两个虫眼,一边吃我就一边想,这是不是两条虫子的家,他们一条是公的,一条是母的,他们千辛万苦挖着爱情通道,想和对方在一起。吃到最后我也没发现虫子,但是吃这个苹果的时候我却心情复杂,我吃得小心翼翼,又兴致勃勃。说这个小小的细节是想告诉大家,这正是人为什么要写作的迷人之处,写作能改变我们看待事物、人生的角度和方式。如果你是一个写作者,你一定不会像你的表面一样柔弱,你的内心绝对是强大的。”
在东紫看来,写小说绝不能跟风,而是要写“和你生命相契合的东西”,写“让你疼痛的东西”。那些让人疼痛的东西,包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,也包括发生在别人身上的,“有一次和一个朋友吃饭,朋友喝多了,给我讲了一个他同学的故事:同学的父亲是抗美援朝回来的,曾经在天安门前照过一张相,同学30岁的时候,怀着朝圣的心情,也打算到天安门前去照相。到了北京站,在排队买回程票的时候,却莫名其妙被人打断了好几根肋骨,从此一蹶不振好几年。后来才知道他被误以为是罪犯被派出所的人打的。当北京来人调查此事,冤枉有望伸张的时候,父亲却在不给国家添麻烦的思想下,说自己的儿子没有被打,拒绝了这次申冤的机会。听了这个故事我觉得心里很疼,我有缘听到了这个故事,就一定要为那个遭遇了双重屈辱的生命写出他生命的疼痛,否则觉得我对不起这段缘分。我希望我的小说能安慰生命的屈辱和疼痛,也希望如果手握权力的人看到这个小说,能感受到这种疼痛。”
这篇小说的题目叫《北京来人了》。东紫认为,写小说不能着急,她喜欢把好的素材和故事焐在心里,焐人物的性格,焐写作的语言,等到一切都成熟了,提起笔来,早已被“焐热”的故事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了。《北京来人了》、《白猫》、《春茶》、《乐乐》都是这样被焐出来的,它们都在东紫的心里疼痛了很长时间,它们都让阅读者看到了惊心动魄的心灵风景。
【人物档案】
东紫,1970年生,本名戚慧贞,山东莒县人,现为山东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药剂师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作协第二批签约作家。已发表小说100余万字,作品多次被《新华文摘》、《小说选刊》等转载。曾获2009年度茅台杯人民文学奖、2009年度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新人奖、山东省第二届泰山文艺奖(文学创作奖)等奖项。